百姓和地方官根本无法理解陈继业在说什么。
于时煌当然明白,陆天明对付江南的宗旨就是经济政治战。
江南总以为他们只有安全需求,是中原和北方拖累了他们,为此催生了大明的权争。
江南士绅豪商共同的想法是:若北方和中原不拖累,江南就是世界上最富裕的地方。
陆天明不想回答这种假设性问题,放弃军事进攻,让他们自己发展。
现实的结局,江南离开安全保护,自我管理,最终就是一盘菜。
就算没有外人影响,他们也会自己把自己变为一盘菜。
注定是分食的对象。
陆天明告诉过中枢重臣,大一统的地区,江南离不开中原,中原离不开北方和西南,大家都是共生的存在。
秩序对每个地区的影响都是公平的,一个地方乱,若不能合全国之力尽快消除,迟早会让整个大明乱。
所以大明失去辽东,就会失去草原,失去北方,失去中原,失去南方。
这个顺序反过来也一样。
江南士绅豪商享受安全庇佑二百年,他们没有亡国之忧,催生了一个虚幻、脱离现实的理想:要求资源分封,追求分配的垄断,想着用资源来控制天下。
想法看起来没问题,也支持权力的大一统,但他们不明白,任何资源都是双向的,有进必有出,有来必有去。
没有强大的武权,如何保证渠道和市场?
权力的大一统是名义上的、虚假的大一统,资源分封却是实实在在的割据。
这就是江南的梦,也是早期资本的梦。
只有西方那种碎片式的地盘能存活,周围都是弱鸡,没有亡国灭种危机,才有实践机会。
在东方,没有一个百姓给你三百年时间,让你去实践混乱的治国理论。
现在不行,未来也不行。
再强大的政权,在东方也无法消化三十年的混乱,早就改朝换代了。
九月初五,众人乘船驶向绍兴府。
郑芝凤还说派五十艘船护卫,陈继业直接拒绝,放心吧,这地方不需要一个护卫,大家可以自由进出。
众人乘坐一艘鸟船,沿着西侧海岸向海湾内。
于时煌看到宁波府和绍兴府海边很多工坊,比北方还多。
桑树和棉花一年两季,无数百姓来来去去,看起来的确是盛世的繁华,比京畿还富裕。
两年时间能有这效果,让众人很吃惊。
于时煌不由得从胸口掏出一个小本本,从里面找找痕迹,记录的都是他与陆天明商讨国策时候,一些零零散散的‘预言’。
北方向江南卖粮,这事若说出来,放十年前…不,放三年前,都会被人笑掉大牙。
现在却实实在在发生了。
中枢重臣慑于军威,对陆天明一统天下的顺序内心其实充满微词,不经营中原,却去进攻草原,不经营江南,却去攻略南海和朝鲜。
现在他们明白了,陆天明掳夺别的资源,才能发起对江南的经济战。
舟山无底线的购买生丝和粗布,向江南提供盐铁和毛皮,这个简单的生意,需要整个草原和南海的支撑,否则没法玩。
人口、地盘、牲口、矿产,全是资源。
李开先看似处罚藩国,却提供了人口和铁矿,张世泽看似报复,却提供了海量的粮食,陆天明则亲自经营了无数毛皮基础。
向周围扩张的共同结果是提供了市场,否则工坊无法急速发展。
又要自我发展,又要调配资源,又要合理分配利润,陆天明看似乱七八糟的行为,到收尾的时候,于时煌才发觉里面的难处。
一切…都是个大计划啊。
“于大人,余姚到了,咱们去谢府坐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