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煜小心翼翼地、极其缓慢地抽回自己的手臂。
手腕上赫然留下几道清晰的、弯月形的指甲印,微微泛着红痕。他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臂,肌肉线条贲起又放松。
他站起身,高大的身影在狭小的观察室里投下长长的阴影。
“王姨,麻烦您照看她,我宿舍有热水袋,再拿一个来。”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。
“哎,好,好!你快去!”王护士连忙点头。
张煜转身,目光掠过门口一脸关切的兄弟们,点了点头,大步走出观察室。走廊里冰冷的空气让他精神一振。他刚走到楼梯口,脚步却猛地顿住。
楼梯的阴影里,安静无声地站在那里,像一道融入墙壁的影子。
她依旧穿着那件臃肿的藏蓝色棉大衣,拉链拉到下巴,乌黑的长发垂落,遮住了大半张脸。
但张煜能清晰地感受到,帽檐下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,此刻正穿透阴影,如同最精准的探针,落在他身上,落在他手腕上那几道新鲜的、弯月形的红痕上。
那目光冰冷、锐利,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审视,仿佛能剥开皮肉,直视灵魂深处。一股无形的寒意顺着张煜的脊椎瞬间蔓延开,比外面的风雪更甚。
张煜毫不退缩地迎上那道目光,眼神沉静如深潭,带着属于战士的坚韧与力量感,还有一丝未散的疲惫和对陈琛的担忧。两人隔着几级台阶,在昏暗的楼梯间无声地对峙。空气仿佛凝固了,只剩下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。
几秒钟后,安静的目光如同潮水般退去,重新恢复了那种无机质的平静。她微微侧身,让开了楼梯通道,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。
张煜收回目光,面无表情地走下楼梯,与安静擦肩而过。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、刻意收敛却依然存在的冰冷气息。在擦肩的瞬间,他似乎听到一声极轻、极冷的、如同冰珠落地的轻哼,若有若无,却清晰地钻入他的耳膜。
张煜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,大步融入了门外更加浓重的暮色之中。手腕上那几道陈琛留下的红痕,在寒冷的空气中隐隐发烫。安静那道冰冷的视线,如同跗骨之蛆,无声地烙印在他背后。
岭城的夜,雪落无声,覆盖了所有足迹,却无法掩盖这校园深处,美丽与危险交织的暗流,正随着这场大雪,悄然汹涌。
……
1996年11月16日,岭城。
肆虐了一天的暴雪终于停歇,铅灰色的厚重云层被撕开一道道缝隙,久违的、带着寒意的金色阳光如同探照灯般投射下来,在覆盖着厚厚积雪的松江省工业机械学校校园里,点燃了一片片耀眼的碎钻。
气温回升了些许,虽然依旧寒冷刺骨,但比起昨日那如同冰窖般的酷寒,已算得上温柔。屋檐下,积雪融化,晶莹的水滴如同断线的珍珠,滴答滴答地敲打着水泥地面,奏响着雪后特有的、带着复苏气息的乐章。
男生宿舍307室。
阳光透过被擦掉冰花的玻璃窗,斜斜地照射进来,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投下几块暖洋洋的光斑。
空气中那股混合着隔夜泡面、汗味和劣质烟草的浑浊气息,在阳光的曝晒下似乎淡去了不少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雪后特有的清冽空气,混杂着棉被被阳光烘烤后散发的、暖洋洋的尘螨味道。
“哎哟我操!太阳!太阳出来了!”老九吴东第一个从被窝里探出脑袋,顶着鸡窝头,眯着眼看向窗外,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呼,打破了清晨的宁静。
“吵吵啥!让不让人睡了!”老大温阳瓮声瓮气地抱怨着,用被子蒙住头,铁架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。他昨晚似乎又熬夜看武侠小说了。
“老大,太阳!下了一夜雪,天晴了!”老二王亮也坐了起来,揉着惺忪的睡眼,脸上带着兴奋,“